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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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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何處而來的積水在洛懸身後汩汩流過, 卷走春天剛發的枝芽。

洛懸站在雨中彎著腰,腦海中又回蕩起六年前的初遇。

——你要走了……姐姐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?

——寧一卿。

寧一卿, 她的名字是寧一卿。

能相遇真好, 寧一卿。

洛懸單手捂著臉,雨水或是淚水從指縫間流下,她真想多說幾句謝謝你。

謝謝你贈我完美騙局, 耳鬢廝磨是一場生命為限的空歡喜。

謝謝你做我如怪物般人生的月亮,雖然不足夠你看到我,但我真的有在餘生每個夜晚期待著重逢。

期待著我們的日子會既好且長。

現在, 我不會了, 不會再打擾你了。

原來月光落在的,始終是別人身上。

自己還很可笑地, 以為人生會得到這樣僅有一次的幸運。

寒風夾著輕雨落進領口, 冷得刺骨, 洛懸的皮膚卻隱隱發燙, 融化的冰水順著領口, 仿佛一路流進了心口。

“小懸,這是一開始就定下的, 我們……”

洛懸勾著唇笑,一開始就定下的。

是啊,所有人都知道,她洛懸一開始就是要死的。

“小懸,跟我回去把衣服換了, 一會我送你回醫院, ”寧一卿專註地凝望著她, 雨幕裏有種微醺的溫柔。

“醫生告訴你,我的病快沒救了?”洛懸突然立正站好, 像一柄絕世鋒利的琉璃刀鋒,“我過來的時候,看見了診斷記錄。”

寧一卿抿唇,面容疏離清冷,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尊貴氣度,“我請了最好的醫生給你,你別怕。”

“我怕,我怕什麽呢?”洛懸仰起頭睜大眼睛,瑰麗詭譎的瞳色越來越黯淡,像是小醜被沖淡臉上的油彩,“我是很害怕,很害怕死得悄無聲息。”害怕再也看不到你。

所以她自作多情地做了星星燈,因為擔心寧一卿怕黑。

又自作多情地做了鳳凰面具,想著女人戴上面具能隨心所欲地調一次酒也好,能自由自在一些多好啊。

她還盼望著、努力地活著,想陪她去極北之地看一次漫天星光。

身陷囹圄的怪物,妄圖給月亮獻上光和熱,不自量力得像個小醜。

是啊,她是該害怕啊,她這樣黑暗中茍且的蛾子,不知死活地想要朝著月亮飛。

沒飛出地洞,就要被燒死了。

若有似無的喜歡,讓人游刃有餘。

很多很多的愛,令人身受重傷。

她的確是個一無所有的蠢笨之人,所以總是攥緊唯一擁有的,抓得那麽緊,那麽不願意放手。

然後鮮血淋漓。

“情人節那天,臨時要應酬的客戶就是洛唯吧,”洛懸發現自己忽然冷靜得不可思議,以前疑惑不解的事情,都有了合理的解釋。

寧一卿不想撒謊,黑傘遮住無邊絲雨,她輕輕點頭,像是一種莫大的恩賜。

洛懸神色平靜得像是個局外人,她看見玻璃花房裏,華美的婚紗仿佛大片大片的玫瑰花田,為新婚的人織造出甜蜜和浪漫。

設計師們忙著給每一件婚紗,搭配昂貴奢華的珠寶配飾,以期能配上兩位新人。

藍鉆、青金石、白玉翡翠、綠寶石,這些才是真正閃耀的東西,而她只是個止不住笑容的癲狂小醜罷了。

可以想見,那會是多麽盛大璀璨的婚禮,全天下的人都會來祝福她們,為她們的幸福而哭泣,畢竟她們是那麽高貴和般配。

恍然之間,她有點走神,不知道自己的葬禮有沒有這麽盛大,又會來幾個人,又有幾個人會流下眼淚呢。

不了,她還是希望她愛的人都開開心心的,就算是葬禮也不要哭。

“我永久標記了你,應該打亂了你的計劃吧,”洛懸疲憊地搖搖頭,她還妄想通過手術提高信息素等級。

真是癡人說夢,螻蟻不知命短,蟪蛄不醒春秋。

原來在她幻想著未來時,她們早就在燈火輝煌的酒店裏,設計好了婚禮,要請多少賓客,要放多少鮮花和煙火,要怎麽盛大華麗昭告天下。

而自己,在她們的計劃裏不過是個死人罷了。

“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呢?這麽殘忍地等著我死?”

為什麽她以為的月光,其實是毒藥?

寧一卿看著她那雙美好的異色雙眼,透出童真的純凈,像是被人傷害的麋鹿,在最後一刻還殘留一絲不敢置信。

女人發現自己答不出來,好像一切都變成蒼白的、冰冷的,和她牢牢緊握在手裏的權力和責任一樣,寒意刺骨。

“小懸,對不起。”

寧一卿白衣洇濕瓷色的鎖骨,仍是冷情自持的模樣,透過冰冷的鏡片折射出莫名冷冽攝人的光,與洛懸所見過某一刻的婉轉嫵媚相差甚遠。

洛懸歪著頭看著寧一卿,微笑的唇齒間漫著溫熱的血,蜿蜒流下,落入一片冰冷雨水中。

高亢的失望和病態的漂亮,交替出現在少女天使與惡魔並存的面孔上。

這個女人溫柔地喚她星星,最後這只是個等她死掉的游戲。

洛懸擦掉嘴角滑落的血,覺得活著真好,還能看見真相。

女人海誓山盟地說愛自己,溫柔深情得和真的一樣。

不如女人從沒愛過自己,這樣的愛誰要得起?

反正,她這個將死之人無福消受。

“小懸,我派車送你回醫院,醫生一定能治好你,”寧一卿雙目沈靜地看著洛懸,聲音又淡又輕,“我不會讓你有事的。”

洛懸好不容易停止的笑,又劇烈綻放開來,乖戾癲狂,高亢病態,她擦掉唇邊的血,身體裏壓抑著的東西正在沸騰。

她有些抑制不住笑得渾身顫抖,濕透的銀發飛揚,像是某種迅速墜落的流星。

洛懸制止自己像個小醜一樣大笑,卻再也無法扮出蒼白正常的樣子來。

少女妖冶的異色雙瞳暈滿血絲,此刻邪惡的妖異感與天真的透明感,在她周身裏極速碰撞,共同支撐著她為數不多的理智。

“謝謝你。”她說。

可你已經用不著裝作.愛我了。

你也和他們一樣吧,盼著我死。

這個世界的人都盼著我死,你和她結婚,卻說你愛我。

你又和他們有什麽區別?

唯一可惜的是,她沒能親眼看一看大海。

不過沒關系,也許以後她有的是機會和時間,去看海,去看這個世界。

無論世界溫柔還是殘忍。

“來了來了,找到洛懸的衣服了,”藍樂然打傘抱著雨衣和外套跑過來,看見共同站在雨中,卻像不同世界的兩人,“寧總,你們……要不要進去再說?”

別墅鐵藝大門前的編燈亮起,照出一束悠遠的光,藍樂然發覺這兩人久久地沒有任何反應。

“所以,要不要先穿上雨衣……”她看清洛懸狼狽卻美麗的模樣,遲疑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。

雨衣好像也遮不住雨落在少女身上。

“不用了,病號服很好,適合我,”洛懸疲倦地轉身垂眸,邊往外走,邊擺擺手,“樂然姐,離婚協議書麻煩你寄給我吧。”

“我會直接簽字,絕不拖拖拉拉。”

被雨淋得太久,洛懸發覺自己身體僵硬,走路一瘸一拐的,滑稽搞笑,更像小醜了。

穿病號服的小醜。

原來身為怪物,再怎麽想方設法扮得蒼白好看,都會被看穿是個小醜。

大雨中氤氳著薄霧,藍樂然偷偷瞟了自家總裁,女人藏在雨幕中的臉,盡顯遺世獨立的高潔感,冷淡凜冽,仿佛沒有任何弱點。

“寧總,雨太大了,洛懸小姐的身體受不了的……”

“派一輛車跟著她,不要出危險,”寧一卿定定地望著雨中越來越小的身影,“她想做什麽都隨她。”

“可是寧總,您不……不親自去嗎?”藍樂然硬著頭皮鬥膽問道,第一次發覺自己膽挺肥的,開始幹涉上司的決定了。

寧一卿停下轉身的腳步,淡淡地瞥向藍樂然,實事求是言簡意賅地說:“沒時間。”

藍樂然一下呆住,回過神來想想,寧一卿要出席論壇、峰會,又要視察新項目,再加上那一系列的……婚紗。

的確沒時間。

“按小懸說的做,把離婚協議書寄給她。”

藍樂然點點頭,只覺得心裏沒來由地有點難過,不知道為什麽,明明是與自己無關的事情。

可就是有那麽一點點難過,像針一樣。

這一帶都是別墅富人區,植被豐富,陽春三月,桃花與櫻花競相開放,一場大雨打落許多花瓣,粉白柔軟順著流水而下。

因為下雨的關系,路上沒什麽行人和車,無論洛懸一路走得輕松散漫,還是搖搖欲墜都無人觀看。

洛懸終於明白,自己是個命不久矣的人,也許今天還活著,那明天呢?

她最後悔的就是,因一己之私,鬼迷心竅和寧一卿結婚。

所以最後才會受到懲罰。

這是她生出非分之想的懲罰啊。

將死之人是沒有資格期待幸福的。

她終於看清楚,她是個一無所有的人,配不上寧一卿。

配不上,就不配了。

她以為自己會更傷心絕望一些,可她只是想笑,雨水代替了眼淚,心口空空的,什麽都感覺不到。

就像在做夢一樣,如果這只是夢就好了,不會有什麽遺憾,也不會有背叛。

**

猛地從床上坐起,洛懸頭腦昏沈冷汗淋漓。

窗戶外是漆黑的夜和淅瀝的雨,身上蓋著輕軟的羽絨被,床邊是橘黃的小夜燈,薄透的白色輕紗床簾帶來安寧的味道。

這裏……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,不是學校宿舍,不是別墅臥房,不是盈滿白檀香氣的羽絨床。

“小洛懸,你終於醒了?發燒38.5,我給你煮了小吊梨湯,正溫在燉鍋裏,餓不餓,要不要喝?”

穿著火紅色吊帶裙的女人,聲音明亮而輕快,她迅速離開房間,又很快端著一蠱溫熱的梨湯回來。

溫馨的小房間充滿了雪梨特有酸甜可口的味道。

“之晚姐?”洛懸驚訝的聲音異常沙啞,口腔泛著血的味道,“這是你的家?”

夏之晚俏皮地眨眨眼,“嗯,是我的家,你放心,能自己喝梨湯嗎?我給拿個小桌子。”

“等,等一下,之晚姐,我怎麽會在你家?”洛懸閉了閉眼,呼吸滾.燙,思維遲滯。

“誒,懸懸,和你商量一個事,好不好?”夏之晚把白瓷燉蠱放下,“直接叫我晚晚,加個姐很奇怪,好像我大你十幾歲的樣子,很見外。你直接叫我晚晚吧,就像小時候一樣,當我是你的玩伴。”

意外於夏之晚的直接和熱情,洛懸稍感奇怪,還是點點頭,“晚……晚,謝謝你。”

“嗯,真好,”夏之晚笑容明媚,把小吊梨湯擺在洛懸面前,“現在來解答你的問題,下午的時候,看你暈在路邊,我就眼疾手快地把你搶回家了。”

洛懸在夏之晚的熱情註視下,喝了一口精心烹制的小吊梨湯,入口酸甜,梨肉綿軟,讓她幹渴的喉嚨舒服許多,沖淡了嘴裏的血腥味。

“搶,搶回家?”

“對啊,”夏之晚抿唇一笑,語氣輕松自然,“當時有一輛黑色的賓利車追著你,好幾個黑衣大漢下車要把你帶走,幸虧我反應快,把你拖進我家。”

聞言,洛懸心情覆雜,那大概是寧一卿派來把自己送回醫院的人,夏之晚當著他們的面把自己帶走,不知道會不會給她添麻煩。

“晚晚,其實你不用這樣,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。寧一卿她……”洛懸勾著唇,古怪地笑,“她只是想盡一份她所謂的責任。”

“你不說我也明白,”夏之晚輕巧地點頭,語氣隨意又帶著幾分戲謔,“寧董嘛,溫柔有禮進退有度,天生就是睥睨天下的權力者,這樣冷靜自持的大人物不會和我計較的。”

聽到這番評價,洛懸又有些癲狂地想笑,但她實在太疲憊了,肌肉已經失去擺出笑臉的能力。

大概所有人都明白寧一卿到底是什麽樣的人,只有自己沈溺在泥沼裏,以為那是獨屬自己的溫柔情意。

糊塗啊,愚不可及的自己。

夏之晚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洛懸,她看得出少女身體深處的疲倦,不經意地笑說:

“過一會兒,我就打電話告訴寧董,你在我這兒,讓她放心,放一百個心。”

洛懸反應了一會兒,才明白夏之晚的意思,她發現自己的神經突然變得遲鈍,像是浸入冰水裏,麻木凍結的棉絮,吸水後沈底,逐漸麻痹。

好像無法思考了。

“但是我……我該走了,太麻煩你了。”

“懸懸,你平日裏都是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嗎?”夏之晚搖頭嘆氣,“我們好歹做過鄰居,我還盛情邀請你成為我的模特和雕刻師,這樣的交情怎麽會是添麻煩。”

洛懸沈默下來,她平日裏很少和人打交道,也就和池梨在一起的時間多一點,對於夏之晚的熱情和善意,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。

是不是再提出要離開就太不禮貌了,洛懸的思緒很慢,默默想了很久。

好在夏之晚並沒有在意她的反應,隨手拿出遙控器打開電視,漫不經心地調臺。

房間安靜下來,洛懸單手支撐著自己,另一只手拿起調羹,認真地一口一口吃著梨湯。

“如果覺得給我添麻煩了,”夏之晚關了電視,托著腮故作嚴肅地說,“等你病好之後,陪我去國外看秀吧,看過秀後也許你就同意做模特了。現在的話,你就好好休息。”

“去國外看秀,”洛懸緩慢地發音,心臟疲憊地跳動,艱難地點了點頭,她很想好好謝謝夏之晚收留自己,“好。”

“所以要加油把身體養好哦,現在趕快休息吧,以後也不要熬夜做木雕了。”

她有時路過洛懸的工作室,總能看見裏面亮著燈。

這小孩,像是不知疲倦地燃燒自己,大概是怕時間不夠,所以才什麽都要做到極致。

包括感情也是。

夏之晚撇開腦子裏的胡思亂想,做了個加油的姿勢,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。

她並不想刨根問底地詢問洛懸,相信自己會慢慢知道。

“對了,新牙刷和新毛巾已經放在浴室裏了,你自己可以的吧?”

“可以的,我已經好多了,”洛懸撩開汗濕的發,努力笑著道謝。

夏之晚貼心地把房門關好。

泡完花瓣澡,換上睡袍,夏之晚心情極好地拿出手機,按下一串號碼。

電話很快被接通,就跟那邊的人一直守在手機旁。

“寧董啊,這麽晚了還沒睡,在忙工作呢?好辛苦。”

“嗯,還在忙,”電話裏寧一卿的聲音,附著著微妙的慵懶倦怠。

“寧總,我思來想去,還是得告訴你一聲,小洛懸今晚就在我這兒休息了,”夏之晚故意把語速放得很慢,仔細聽著寧一卿那邊的動靜,“你可以放心,她會好好的,比以前還好。”

電話裏一陣沈默,連呼吸聲都變得輕了許多。

有某個瞬間,夏之晚以為寧一卿會厲聲要求她把洛懸送回去,但這種幻覺消失得奇快無比。

女人只是翻動書頁,推了推眼鏡,唇瓣微啟,雲淡風輕地說:

“那就好,多謝你。”

怔楞了一秒,夏之晚恢覆輕松嬉笑的語氣,“寧董,果然大氣,不愧是做大事的人,我輩甘拜下風。那麽,回見了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通話裏的女聲沈穩清冽,夏之晚掛掉電話,罕見地發現自己有點郁悶。

本以為這個電話多少能讓寧一卿有幾分觸動,沒想到人家八風不動,舉重若輕,依舊令人捉摸不透。

不愧是站在權力頂峰的人,平日裏溫和有禮,看似情意溫厚,實際上血比冰還冷。

夏之晚聳聳肩,她把洛懸放在心上,但現在想替洛懸找回場子,有點難啊。

洗漱完躺回床上,洛懸呼吸滾.燙,想著大概溫度又燒高了,她熟練地從床邊擰幹濕毛巾,搭在額頭上,覺得也不是非常難受。

夏之晚是個體貼周全的人,洛懸依稀記得她們還是鄰居的時候,夏之晚會在夏天的中午過來,媽媽就會給她和自己一人一根綠豆冰棍。

媽媽做的冰棍很好吃,還能吃到大粒的,煮得沙沙的綠豆。

她的思緒再次混亂起來,草青色的窗紗緩緩起伏,能看見雨夜的天空,看久了是深藍色的。

沒有月亮,月光不照在她身上,以前沒有,今後也不會。

自詡璀璨如星的人,才是最大的笑話,沒人在意的星星,微末得早該墜落了。

洛懸閉上眼,覺得自己好像沈睡一個世紀那麽久。

該清醒了。

**

學校的冰淇淋店裏,洛懸拿著薄荷味冰淇淋回到池梨身邊。

因為是畢業季,許許多多人穿著學士服拍照,歡聲笑語朝氣蓬勃。

“懸懸懸,這麽多天不見,你怎麽又瘦了?”池梨挖著雙球薄荷冰淇淋,看向旁邊蒼白消瘦的洛懸,一臉的不開心。

“還好吧,”洛懸咬了一口冰淇淋,心知因為犯病的關系,她整晚睡不著,四處游蕩,可能跟減肥差不多。

“對了,我看到之晚姐發的朋友圈,你和她去看展了?不怕你的神女姐姐吃醋嗎?我都吃醋了。”

“那個雕塑展很好看,”洛懸揉揉酸澀的眼角,“下次我帶你一起去。”

“好耶,我看你最近又做了十幾個木雕,準備加入之晚姐的藝術館嗎?”

洛懸單手支頤,認真地說:“在考慮做獨立雕刻師,還是和晚晚一起。”

“你生日那天怎麽還失聯,是不是寧總給你驚喜了?”池梨開心地擠擠眼,“說說看嘛,帶你去哪裏玩了?而且你活過了21歲,打破了死亡魔咒,以後一定會長命百歲的,你必須再跟我慶祝一次!”

生日那天……21歲生日,活不過21歲。

洛懸挽起銀發,濃黑似鴉羽的睫毛無力垂下,她勉強朝池梨笑了笑,“是應該慶祝,值得慶祝。”

“你的身體真的還好嗎?你……”池梨看著洛懸蒼白透明到毫無血色的臉孔,覺得這人怪怪的。

“血熱、發燒抽搐,流鼻血,”洛懸摩挲著手指的薄繭,“我都習慣了,暫時還死不了。”

“懸懸懸,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,感覺你需要靜養。”

“沒事,再過幾天就好,”洛懸知道自己眼下的青黑有點嚇人,她放下手機,試圖微笑著安撫池梨,卻發覺自己的笑容僵硬又癲狂。

大概真的是因為那天笑多了吧,過段時間就會好,一切都會回到正軌。

看著好友奇怪的樣子,池梨忍不住皺眉,一低頭看見洛懸手機屏幕上的搜索記錄。

[腺.體官能消除手術。]

官能消除手術?池梨在心裏重覆了一遍,突然想起這是專屬於Alpha的標記清除手術。

簡單來說,這個手術能夠將Alpha留在Omega身體裏的永久標記,慢慢消除。

並且Alpha將再也不能標記這個Omega。

無論那個Omega有多不願意,標記都會緩慢但堅定地消失。

他們都把這個手術,稱為一刀兩斷術。

察覺到池梨驚訝不接的目光,洛懸笑笑,“我只是剛好看到了而已。”

她拿回手機,散漫隨意地滑到下一條消息。

[據悉,寧氏集團當家人或將與洛家大小姐不日擇期訂婚,這一決定讓雙方公司股價大漲,寧氏集團年初成立生物醫療子公司……]

不想池梨為自己擔心,洛懸拍拍朋友的肩膀,小聲說:

“回去吧,下周一你開始上班,好好休息。”

池梨欲言又止,最終什麽也沒說。

離開冰淇淋店,兩人道別後,沒走出幾步,就又下起雨來。

“又下雨了啊,”洛懸撐開新買的長柄雨傘,另一手揣進風衣口袋,衣領翻飛,露出一截瑩白骨感的頸部。

下一刻感受到手機的振動,來電顯示“寧一卿”三個字,像是無法擺脫的桎梏。

這白晝如焚。

“小懸,這幾天在外面玩夠了嗎?回家來讓醫生給你做檢查。”女人的聲音帶著雪粒般的沈喑質感,即便是命令的口吻,也淡到讓人覺得溫柔。

不在意所以能夠一直溫柔,永遠高貴優雅,雲淡風輕,洛懸覺得自己越想越明白了。

“哪裏有我的家?”

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,能聽見女人輕曼的嘆息,如同神靈降下憐憫。

“小懸,乖,如果你願意的話,我這裏永遠是你的家。”

“寧總,謝謝您的好意。”

“你叫我什麽?”

“寧總,或者寧董,還是卿總?我聽大家都是這麽叫您的。我總不好再越矩,”洛懸努力克制著手指的顫抖,“離婚協議書已經托藍秘書給您了,您發的訂婚請柬已經收到,我會應您邀請,見證你們的愛情。”

寧一卿聽見電話掛斷的嘟嘟聲,疲憊得像是心臟在跳動,她摘下銀絲眼鏡,起身走到半拱形的花窗前。

夜晚的風大,女人長發翻飛,看上去威嚴而寂寞。

日歷上的日期,離訂婚典禮已經不遠了,時光總是這樣稍縱即逝,讓她的心猶疑不定。

**

走進訂婚宴的場地時,秦拾意整個人是恍惚而震驚的。

她以為那天洛唯搞的求婚儀式陣仗就已經夠大了,沒想到這訂婚宴更是極盡奢華,難以想象真到結婚那天會怎麽樣。

現在是晚上七點,還有半個小時訂婚宴正式開始,她來的時間不算早,徑直就往換衣間去找寧一卿。

換衣間鋪著淺棕色的羊毛地毯,水晶盤裏裝著一瓣瓣新鮮水果。

山竹鳳梨芒果櫻桃,一蓬蓬香甜的氣息彌漫著人的呼吸。

秦拾意隨意地叉起一塊鳳梨,含著一嘴甜,看向還沒換上婚紗的寧一卿。

“訂婚也不化妝?雖然你這張臉素顏就夠驚為天人了,但不化妝是不是有點太那啥了?”

不斷撚動手裏的佛珠,雪青色蔓延。

寧一卿神情冷淡,音色透出疲倦的沙啞,“沒人敢看我。”

秦拾意:“……”

這女人說的好像很對,世上覬覦她美貌的人很多,但畏懼於她的權勢和威嚴的人更多。

“話說,你爸媽真不回來?”

寧一卿的父母都在國外度假瀟灑,不著調的兩個人離婚後,就各自摟著情人快活,現在都無暇來參加女兒的訂婚宴。

這一家子親情淡薄可見一斑。

“嗯,老爺子在,”寧一卿漫不經心地回應,“只是一個令人疲憊的過場而已。”

“那也是絕無僅有的盛大過場,你和洛懸都沒有辦過,所以這次要大辦特辦了?”秦拾意輕聲哼笑,嘲諷逗樂的意味十足,“聽說還動用了你們家禦用的宮廷禦廚?食材主打一個新鮮,全部是今天空運過來,巴不得讓人追著牛啃吶。”

婚紗全是找手工匠人提前設計和訂制,就連一個訂婚的伴手禮盒子上,都鑲嵌著青金石和鉆石裝飾,貴重又冷酷,都能給別人當傳家寶了。

而且她進來的時候,可是看得一清二楚。

訂婚宴地毯連鋪了五十米,盡頭是銀白色玻璃鋼舞臺,底下是全透明的玻璃花房,各色玫瑰盛放,還沾滿今天早晨的雨露。

場地那邊還停著直升飛機,指不定婚宴結束,就要飛去哪裏提前度蜜月。

對於秦拾意的調侃,女人依舊無動於衷,面色沈如霧霭,一點不像要訂婚的那種人。

“我說,一個訂婚宴搞那麽隆重幹嘛?”

“和醫療項目比起來不算什麽,”寧一卿推了推銀絲眼鏡,掩住眉心輕折的痕跡。

秦拾意輕嗤一聲,無聊地擺弄自己小黑包上的銀色蝴蝶扣,“你倒是個狠人,說跟洛懸斷掉,就真的斷掉了。”

“可是一卿,那你對洛唯滿意嗎?你們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桌,她還是S級的Alpha,按道理來說,你也不會……不滿意?”

“不是滿意,是合適。其他的,無所謂。”

就在這時,婚禮策劃匆匆敲了敲門,進來後發現寧一卿仍然穿著絲質常服,急切地說:

“寧總,五分鐘前訂婚儀式就該開始了,洛唯小姐正在等著您呢,您是不是應該換好婚紗出去?”

“嗯,你出去吧,”寧一卿單指點在桌角,白玉似的側臉染上幾分清寂冷漠,“我一會就來。”

婚禮策劃小心翼翼退出房間,這邊秦拾意立馬逼了過來。

“一卿,你在動搖什麽?”

“何以見得?”寧一卿瞳色淡淡,有些逃避地轉過身。

“守時幾乎是刻進你骨子裏的禮貌,你不對勁。你到底在想什麽,這麽糾結我只會覺得你舍不得洛懸,”望著女人如雲似霭的眼眸,秦拾意大膽發聲。

“拾意,你說的太多了,”寧一卿眼眸冷光凜冽,“我只是不滿洛家人提前昭告天下,我們要訂婚的消息。”

“你的意思,這是你表達威懾的手段?”秦拾意覺得荒謬又有理,“真的嗎?我還以為是你默許放消息的,還有之前什麽唯一cp的熱搜,原來都是洛家人搞的啊。”

寧一卿一向殺伐果決,審時度勢,恪守著清規戒律。

她還以為這女人會為洛懸破戒,看來的確是她想多了。

神女無情,怎麽可能。

不過五分鐘,寧一卿便在隔間裏換好婚紗,高盤的烏發後是輕薄美麗的雪白頭紗,聖潔高貴,遙不可及,如水中月鏡中花。

“你做了標記清洗手術之後,沒有不舒服嗎?”跟著寧一卿往外走,秦拾意隨口一問,“據說這手術堪比斷情水,怪不得你對洛懸沒有一絲留戀。”

“手術暫時取消了。”

看著身姿曼妙、氣質尊貴的女人,秦拾意愕然不已,取消手術?她瞥見女人眸底的一絲迷惘和……不舍。

不舍?

女人的情緒轉瞬即逝,快到讓秦拾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
“取消什麽了?手術取消,你在搞什麽,你還不如取消訂婚。”

秦拾意想追上去詢問,但此時賓客與主角各就各位,一場盛世般的訂婚宴即將開始。

古堡黑色的欄桿刻意做舊,浸出赤紅的顏色,夜色猶如鴉羽染黑她們的雪色頭紗,玫瑰花瓣如潮雨般漫天飛舞,浪漫成為此刻不可思議的奇跡。

藍色繡球花鋪陳在宴會每一張大圓桌上,馥郁溫和的香氣。

為了保鮮,場內幹冰氤氳冷氣,裊裊纏繞,清爽舒適。

每張亞麻白色的座椅上,都放著一支新鮮的紅玫瑰,花束旁邊是一張鎏金卡片,上面用花體寫著:[be my valentine]

這裏的浪漫真是至死不渝。

落座的賓客大多是企業老總、商界精英、時尚媒體、財經記者之類的,洛家人坐在主桌上眉開眼笑,又諂媚畏懼地看一看寧家的老家主。

雖然寧一卿的父母沒來,但老爺子在,就是個定海神針,誰也無法阻止這場訂婚宴。

這一刻賓主盡歡。

洛國恩和祁清清滿臉喜悅地看著自己的女兒,走向那位站在權勢巔峰的絕色女人,仿佛潑天的富貴和絕對的地位已經緊握於雙手之間。

忽然之間,他們看見寧一卿動了,女人走向寧老爺子,彎下身子,似乎在說些什麽。

“爺爺,我想……”

寧老爺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剛要再次確認自己孫女在說什麽,就聽見場上傳來更大的騷亂。

洛國恩和祁清清也看見了,引起騷動的那個身影。

那個讓洛家覺得丟臉的身影。

那個十歲為了守護母親遺物,就可以和他們同歸於盡的少女。

那個銀發異瞳的怪胎。

他們記得洛懸的狂笑和嘲諷,那是一個為了守護心中珍寶,無所謂癲狂或是絕望的人,他們稱之為夢魘般的怪物。

“她來做什麽!”祁清清聲音發緊,握住手中的酒杯,看上去她好像很想用酒杯揮退洛懸,卻只把酒液灑在自己昂貴的禮裙上,“不是該躺在病床上茍延殘喘嗎?”

看見祁清清失控而驚恐的臉,洛懸理了理禮服外套上,別著的白色禮花,朝洛家人露出天真稚氣的笑來。

她沒有在意他們的反應,目光左移,落在紅毯中央的那對新人。

彩帶和花瓣從天而降,樂隊激情演奏,所有人都在鼓掌歡笑祝福。

寧一卿手握捧花,曳地的裙擺仿佛承載一個世紀的浮華與碎金,尊貴美麗。

洛懸握緊手心的禮盒,目不轉睛地看著寧一卿,看著女人盛著餘生的歡喜與希冀走向另一個人。

搖曳的裙擺,柔美隆重,如夢似幻。

原來這就是訂婚宴。

原來這就是你一個人,在情人節欣喜等待時,殊不知人家在和別人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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